孟子六十岁才出山,单枪匹马忽悠梁惠王,惠王劈头就问,老头,你不远万里来到魏国,能给我弄点啥好处呢。孟子说,怎么能开口就谈钱呢。谈钱就俗了不是。我能教给你的,只有仁义而已。惠王说,那我好干仗,你能说点不。孟子说,那我就说点。两*相对,战鼓齐鸣,兵刃既接,但是有人却脱了盔甲扔了兵器跑掉了,有的跑了一百步,有的跑了五十步,这个五十步的笑那个一百步的,你怎么看。惠王大笑,长亭外,古道边,芳草天。这家伙居然还能笑出来。他是跑不了一百步,不是不想跑这么远。
孟子说,这就对了。逃跑也是一门技术活,需要加强锻炼才好。练功就如种庄稼。您知道庄稼吧,七八月时候,要是老天不下雨,马上就会干枯,萎靡不作。但是只要天上乌云像油锅一样翻滚,下雨如倾盆一般,庄稼就会蓬勃而兴,到了这时候,谁能抵挡得住。但是梁惠王武功修为太低,不能搞懂孟子的话,孟子只好去齐国忽悠。他说,一个人再怎么聪明,也不如乘势而起,即使手里拿着最高级的锄头,也不如等待农时,否则毫无用武之地。练武也要掌握时机。掌握好了,用了一半力,却能收到好几倍的成绩。我的功夫就是这么练成的。
学生公孙丑问道,您练功的时候就没有被别的什么诱惑过吗。他说,怎么没有。可是我到了四十岁,就对这些不动心了。那您要是到了这个境界,您的修为就甩出孟贲不知道多少条街了。孟子说,做到这些也不难,告子就比我还早,练到了这个境界。
先说下孟子提到的这两位高手。
孟贲,齐人,以力气大闻名江湖,水行不避蛟龙,陆行不避虎狼,而且气功修为也不错,发怒吐气,声响动天,可谓内外兼修。尝于野外见两牛相斗,孟贲从中以手分之,一牛伏地,一牛犹触不止。贲怒,怎么地,不服啊。一只手按住牛头,一只手拔牛角,牛角被硬生生拔了出来,猛牛立死。江湖人士都怕他,没人敢跟他对抗。但是老这么在江湖上晃荡也没啥意思,就想着干点正事,恰好听说秦武王满大街招聘武功高手,就西渡*河去咸阳。
岸上等过河的人相当多,一般都是排队而上,孟贲最后来的,却要先上。船老大也是江湖中人,看他不顺眼,就用船桨猛击其头,大喝道,你丫就是孟贲吧,这么能这么不讲江湖规矩。孟贲挨了一下,啥事没有,但是也没动手,而是用起狮吼功,瞋目两视,发植目裂,举声一喝,波涛顿作。舟中之人,惶惧颠倒,尽扬播入于河。贲振桡顿足,一去数丈,须臾过岸,竟入咸阳,来见武王。(《东周列国志》)。金庸《倚天屠龙记》写谢逊在王盘山扬刀立威,就是借鉴了孟贲的故事。
孟贲到了秦国,下场很不好。秦武王也是个好勇斗狠的主,一次心血来潮,带着孟贲、乌获、任鄙三位御前侍卫去东都洛阳观看九龙神鼎。一看之下,举致大发,便借此机会想与孟贲比一比,看看谁才是天下第一。孟贲脑子短了路,也就应承下来。结果秦武王功夫有限,驾驭不了这个大家伙。用力过猛,没有掌握好技巧,再加上此鼎重量过大,累的双目出血,终因力气用尽,九龙神鼎掉了下来,砸断了膑骨,不治而死。孟贲因此获罪,被诛杀九族。
关于告子其人,史书无传,可是在《孟子》和《墨子》两本书里有他的言论和事迹,我们看看他的武学思想。赵岐在《孟子注》中说,告子“兼治儒墨之道”。他兼具孟子的养气之术和墨子的技击之术,也是内外兼修,剑气兼长的一代宗师。告子在墨子门下学艺,师兄弟们都不待见他。跟墨子告状,告子这个人,口口声声讲义气,但是做事却太不地道,还是把他开除算鸟。墨子说不行。告子这个人就是喜欢辩论而已,没啥大毛病。满口仁义却不诋毁他人,只是脑子里东西太多,想跟人沟通沟通罢了。
徒弟们一看老师口风变了,就猛夸,告子称得上仁人了。墨子说未必。告子的功夫还没到那个境界。他是看上去像仁人,比如踮起脚尖让自己长高,伸长胳膊让自己占地面积加大,这么做是不会长久的。告子曾跟墨子说,想去江湖上走走,墨子表示忧虑:闯江湖,要的是能说能打。现在你就能说,不能打,出去会吃大亏的。你连自己的功夫都练不好,怎么能单独行走呢。你不要着急,你先练好自己的功夫再说吧。(《墨子·公孟篇》)。金庸在《鹿鼎记》里也借陶姑姑之口表达了对韦小宝这种干说不练假把式出来闯江湖还要露一手的忧虑。
孟子也对告子这种干说不练的行为做出了批评:要是全天下都是你这样的二把刀,那天下就要大乱了。还用上古武功高手后羿的教学方法告诉他功夫该怎么练:后羿教人射箭,必先定个靶心。你也应该给自己树立个目标。好的匠人必定以规矩教诲徒弟,你也一定要遵守规矩(《孟子告子上》)。
孟子说,他的内力修为要比孟贲高出相当多,却没有告子悟性高,玩的早。所以他六十岁才出山,张三丰七十岁才开宗立派,许多人说太晚了。因为他在四十岁就是江湖一流高手,足以出来扬名立万。七十岁才出来,有点晚了。其实这是想当然的说法,山外有山,楼外有楼,且不说少林寺那一帮大佬虎视眈眈,就是明教那帮虎狼之徒,谁能抵挡。峨眉派就是前车之鉴。郭襄四十岁创派,自以为可以混成跟少林争锋的一流门派,结果在她死后,她的徒弟们连明教的三流角色杨逍都干不过。从此可以看出张三丰的远见。告子出山早,还屡屡倒换门庭,可是修为成就却不如后来居上的孟子和墨子,郭襄和张三丰就是例子。
孟子还说了自己修为和告子的不同。告子虽然是孟子的弟子,可是属于带艺投师,就如裘千仞拜一灯,何铁手拜袁承志,其实师徒之间的武学修为也就伯仲之间,差不了多少。拜的只是师父的德行和人格修养。
告子在孟子门下时,曾跟孟子谈论自己的武学心得:如果有人说的话你根本听不懂,那么我们就不要放在心上。没有放在心上,就不要随意练气。孟子对此反驳说,心里不明白,就不要随便练气,这是对的。可是听不懂却不去探索,这就不对了。内心的追求是练气的导引,练气只是为了补充身体上的不足。养心为上,练气其次。所以练习内力心法有个宗旨:着力养心,不要随便练气。养心和练气是相辅相成的。心养好了就去练气,气练好了也可养心。现在好多走火入魔的习武者,或者半途而废,或者狂奔不止,都是单纯练气而不养心的恶果(任我行就是后者)。
弟子们于是问了,那老师您的功夫到了那个境界呢。
孟子说,我在总结上古诸多高人大士心法的基础上,苦练六十多年,终于融会贯通,也弄出了一点自己的东西。我擅长养我的浩然之气。
那什么叫浩然之气呢。
这个浩然之气不太好说,因为你的武学修为还没到这个境界。这种气练成之后,至大至刚,在体内贯通流淌而毫无害处,犹如空气充塞于天地之间。这种气还要配合义与道一起修炼,要是后二者修炼不够,这种气也不会长久。它是在义的基础上炼成的,而不是练气才生出义。告子这个人为啥修为上不去,就是不懂义这个基础法门。他以为义是外在的东西,练不练都行。这就犯了欲速不达的大错误。就像地里长了好庄稼,可是却一下长不高,于是农民说,拔高就好了。拔高之后,一下子也显得郁郁葱葱,旺盛的很。可是第二天一看,全部死掉了。这种做法不但无益,而且有害。练气必先养心,养心必先取义,这是习武的根本。不按这个程序来,偏要取其捷径,那就会走火入魔的啊。
孟子还多次引用上古一些武学大师的言论来教导学生。如跟陈代说:《诗经》说了,既要马车赶得又快又好,又要射箭射的又准又狠。还跟万章说:《大誓》有言,我武惟扬,于汤有光(《飞狐外传》之维扬镖局即从此而来)。孟子还说,一个武功高手深造(《孟子》原文)的路子,就是想提高自己。只要自己修为提高了,内心就会安静平和。内心安宁了,内力的积累就会加深。内力加深了,则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左右逢源(周伯通左右互搏思路,出处在此)。所以最重要的还是努力提高自己。
孟子还说了如何处理师徒之道。逢蒙跟后羿学习射箭,把后羿的武功全学到,想到全天下只有后羿比他强,就把后羿射死了。孟子说,这件事,后羿也有错。
徒弟公明仪说,后羿好像没错吧。他教徒弟武功错了吗。
孟子说,他的错误不过没有徒弟的大罢了,怎么会没错呢。郑国跟卫国打仗,卫国的箭手庾公之斯追击郑国的箭手子濯孺子,孺子说,我今天恰好害病,拿不起弓射不了箭,现在被追上,死路一条。就问赶车的,追我的是谁。车手说,庾公。孺子说,那我死不了。车手说,庾公是卫国最好的射手,你还说死不了,病糊涂了吧。孺子说你不懂,所以你只配赶车。庾公的师父是尹公,尹公的师父就是我。尹公这个人,是个正派人,我是了解的。所以他的徒弟,人品也不会差。庾公追上来,问孺子,你为啥不拿起你的弓。孺子说,我今天病了,拿不起来。庾公说,我的武艺是跟尹公学的,尹公的武功是跟您学的,您就是我的师爷。我不能用您的武功再把您杀了。可是今天的事不是私事,而是国事,我不能饶你。于是抽出箭来,在马车车轮上用力磕打,将箭头去掉,朝着孺子的方向射了四箭,然后回去交差了。
孟子意思,教徒弟首先要勘察人品。人品不好,资质再怎么好不能教。鲁迅被学生高长虹摆了一道,于是写了《奔月》,也阐述了这层意思。后羿还有一招“齣齿法”没有教给逢蒙,于是捡了一条命。但是孟子的这种择徒方法,也只能是一种理想状态而已,他的徒弟告子,不也去墨子那里“深造”了么。
我们用孟子最广为人知的一段话作为结束,让我们知道一个武学高手该怎么成长:如果上天想让一个人成为绝顶高手,必定会先让他内心困苦,筋骨劳顿,肚子饥饿,身体疲乏,一切事情都不能顺利安和,所以他就会生出忍耐这种优良性格,然后会在不断的学习中提高自己,补充自己不足的方面。人遇到了错误,才会改正。心里烦恼,才会奋斗。被人看不起,被人辱骂奚落,才会明白。如果修炼内力没有其他干扰,出去闯江湖遇不到敌手,这样下去也会很危险。然后知道武功是在颠沛忧患中练出来的,如果一味耽享安乐,就会被人干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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