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气功主要分道家、佛家、儒家三派,而唯独儒家气功阐发较少。儒家修养工夫属于性功范畴,首创自孔孟。过去一直被误解为做人处世的规范或准则,斥为封建礼教。我以前也抱同样看法,后承师教,并经多年思考体认才知其非。就气功的全过程来说,固然当从道家的炼命入手,然后转入佛家的见性,但最终还得归结到儒家的“率性”。只有这样,才能达到气功的最高境界;也只有这样,オ具有现实意义而符合时代精神。
一、以《易经》为理论依据
儒家气功以《易经》为理论依据。《易经》作为文化原学,其内涵是异常丰富的,包括了哲学和科学的许多基本原理。但其主目在于揭示宇宙变化中的对立统一、相反相成的自然规律及其生生不息的特性。儒家称自然规律为“天理”,称变化特性为“天德”。从人生哲学的角度说,《易经》主要教导人们做到“尽人合天,默与道契”,即要人顺应宇宙的变化规律,发挥自己的生命力能,以期符合宇宙生生不息的特性,这样才能与宇宙的大生命相一致,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这就是儒家气功的思想基础和理论依据。
为了达到《易经》所诏示的上述“尽人合天”的境界,孔子就提出了一套修养工夫。他要求人们做到“穷理、尽性、至命”。译成现代语就是“彻底认识人生的意义和掌握人生的规律(穷理),充分发挥人生的意义和掌握人生的作用和实现人生的价值(尽性),从而使自我与宇宙合而为一(至命)。这三者合称“率性”。所以《中庸》说:“率性之为道”。人能率性就尽了人道而合于天德。率性工夫做到了就能使人在日常生活中随处体现宇宙生化规律和特性,一切思想言行就无不顺应和符合宇宙的生化规律,都是宇宙生化特性的自然流露,即达到人行天道、与天合德的最高境界。
这就是儒家气功的基本内容。可见其主要目的在于思想意识的改造,提高人的认识能力使人由自我的个体意识扩充为宇宙的总体意识。
二、从求仁始,体认本心
率性是一种自我内省的工夫,不是一般的思维向外推求探索所能做到,必须通过超知的悟性认识的途径、用一种特殊的认识方法,这种方法就是体认。体认的结果称为“觉”,所谓“觉”就是明解。如孟子说;“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这就是说,深造之功将以达到道(率性),要内自证得而非从外来。所以体认的特点是主体与个体合一,无内外、能所、同异等差别。体认中全无意识活动却又昭昭明明,一切独觉,然而也并非昏味无知。这样就能亲证认识宇宙的生化规律和特性,达到觉的境界。觉以穷理为本,尽性为归,也就是常说的悟。
但悟有二层次:解悟和证悟。解牾属知识范畴,证悟才是超知的觉。古人常把“觉”写成“学”字。其实学即觉,因古时二字通用(见《白虎通》)。从体认到觉都是本心的自明自了、自识自证,所以必须由人的本心为主导。本心即人在未受到文明熏染前的基本心态。人的本心虽原是澄明而与宇宙生化相一致,但常由于私欲恶习的障蔽,致本心往往不显而不能自识。所以首先要人自识本心。
孔子把人的本心即固有的基本心态(现代叫纯净意识或识基志)概括为一个“仁”字。仁是明觉的意思。人们一般把不明觉称为麻木不仁,而明觉则是本心的基本心态。如明儒杨慈湖即说“仁即本心”。因此,儒家把求识本心称为“求仁”,把保持本心而不放失称为“不违仁”。儒家气功的具体修法就应由求仁开始。
孔子说:“仁者静,仁者寿,仁者乐山”。仁者即指求仁而己识本心基态、并能保持勿失的人。静指无昏沉扰动,寿指恒久真常,表示澄然定止,即说明本心基态应该是既不昏沉,也不扰动,恒久不改,澄然定止的。通过求仁而显发了本心的人,就能获得这种基本心态,并经常主宰于中。明儒徐鲁溪说:“谁仁者性之灵而心之真,凝于冲漠元朕而生意盎然,洋溢宇宙。”这与程伯子《释仁篇》所说“仁者浑然与万物同体”,是同一意思。所以《论语》指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是说仁者能“推己及人”。
求仁工夫重在实践,要在日常生活中致力。故孔子教弟子的求仁方法是“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只要随处存心,便可随处见仁。只要坚持用功,必可呈现。所以孔子说:“我欲仁,斯仁至矣。”当信自力能得能成。人的本心原是先天所固有,且与万物同由宇宙生化所产生,故其自性原与宇宙的生化特性相一致,而与万物浑然成为一个整体。但由于后天的自我执着,便与宇宙万物相对立,妄分主客、内外,因此产生私欲恶习,只知外驰逐物而不返。这样固有本心就被私欲恶习所障蔽而不得显发,失去了虚寂明觉的自性而成为扰动和迷惘,从而违反了宇宙生化的特性。
所以要识得本心而修率性工夫,第一步先要克服和消除私欲,才能恢复自性而使基本心态显现,从而中有主宰可随处存心体认,修行率性工夫。这就是孔子教人求仁先要“克己复礼”的原因。克己复礼一词,克己即克服一己的私欲,比较明白,但对复礼则历来就有不少曲解,即在儒家中也大都误解为恢复旧礼教的复古。其实,克己复礼四字是紧密相连的,克己是为了复礼,那末克己与复古又有什么相干呢?须知礼即理字,古时通用,而理与性又有同义,所以复礼即指复性。只有克服私欲,才能恢复虚寂明觉的自性。这里的虚非道家虚无的虚,寂也非佛家寂灭的寂。虚表无滞无碍,寂表无扰无乱,明表示不昏不味,觉表不迷不惑。这四者是本心固有的自性。只有恢复了这自性,才能存心体认,率性而行。
三、继以强恕,恢复本心
修率性的第二步工夫是强恕。恕本是孔子提出来的,其义就是推己及人。如《论语》所谓己立立人、己达达人,己不欲勿施人等。这原是本心自性的体现。当通过克己而初步恢复自性时,这种体现还是要勉强致力的,所以孟子说“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强恕而行,求仁莫迟焉。”这就是说,通过第一步克己工夫,已初步恢复了与万物同体的自性,我之性即万物之性。但这种推己及人的精神不是放任自流便可养成的,所以开始只能勉强而行。如我所欲,当念人亦欲,勿以自欲而妨人;我所不欲,当念人亦不欲,更当避免以利人。这样行之既久,则渐渐纯熟而不必着意,本心自性就会自然显发。因强恕是在本心未全显时的工夫,故孟子说为近仁,即接近本心之意。就恕的具体内容来说,即超脱小己一身之外,不在一身利害得失上打算,一切唯理是从。这样就可渐近率性了。
四、操守本心,运用自如
通过一段时间的强恕工夫而求仁,本心自性就会显露,即可出现基本心态。这就须继以第三步的保任工夫,孔子称为“不违仁”,如《论语》说“君子无终食间之违仁”,说的是从事求仁而识得本心的人即使在吃一餐饭的时间里也不会放失本心。保任是指保持和任持,使已经显现的虚寂明觉的本心基态不再被自我的私欲所蔽和外来的干扰所障,而能于时时、处处、事事常保其无滞碍、无扰乱、不昏昧、不迷惑的自性,一切场合都由此心态存在。
保任工夫有三点要领:一是保任的目的在使本心不受私欲惑习的障蔽;二是保任之功只能随本心而存养,日常生活全由本心作主;三是保任工夫只任此心自在之运,不可更起虑念把捉此心,也就是《易经》所谓“显诸仁,藏诸用。”孟子曾指出保任工夫要以“勿忘勿助”为极则。随时随处要以本心念念保任之,勿令放失就是勿忘;同时又须是发自本心虚灵自在,不可着意把持,就是勿助。在物感未交时不昏不味,在物感纷至时不扰不乱。
由于保任在于操守和存主,故又称“操存”。保任操守工夫要时时自觉坚持,一刻也不能放松,即古人所说的“戒惧”。起初不气照应,一旦纯熟即可运用自如。
五、践履天道,优化人生
体认的最后一步工夫是践履,这是儒家修养所要达到的“率性而行”的终极目标。践即实践,履即履行,把通过体认而觉的率性之道,全部体现到人生的现实中去,在日常生活中去实践和履行,做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换言之,就是根据深刻认识的人生意义而正确掌握人生规律,到现实生活中去尽量发挥人生的作用,充分实现人生的价值,对人类社会作出应有的无私的奉献,这样才算是人行天道,与天合德。
朱子曾提出儒家气功的全新内容和过程是“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前半的格、致、诚、正属体认,后半的修、齐、治、平则属践履。这里的格物致知,我认为不是指向外的逐物求知,而是指向内的克己复礼。格物是格除物见、物欲即克己;致知是致良知,即复性,这样才符合修养本意。由于专意在生活中用体认工夫未免容易使精神散而难集中,特别是在私欲转盛,思想复杂的情况下,更难以收摄把持,无法得觉,所以宋明理学一派在动中体认的基础上根据《大学》“静而后能定,定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补充了静中体认的静坐法。其主旨是收摄精神,不令驰散,澄然定止,以恢复纯净的基本心态,然后本心就会自识自见,达到证悟(即觉)。
但此法虽效,只能作为一种辅助工夫,毕竟还得以动中体认为主,做到动静如一,才能率性而行。如离开生活实践,也就违失了儒家气功的本旨了。
六、儒家修证,孔子垂范
作为儒家气功的一个修养范例,《论语》记载孔子自述的一生修养经过说:“吾年十五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孔子十五岁时就有追求觉的愿望,三十岁立定证觉的志向和决心,经过十年修养,四十岁识得本心而不再迷惑,又经十年,五十岁实证到与宇宙生化不息相一致的自性,到六十岁时消除了对立而无所隔阂障蔽达到自性与万物同一,物我无间,通达无碍;到了七十岁,一切思想言行就无不与宇宙的生化规律相顺应,故欲皆从理而自然不会逾越,言无不正,行无不当,从而进入了与天合德的最高境界。这就是孔子自己实践穷理、尽性以及至命的一生历程。
据《论语》记载:孔子一次站在江边,观察到江水滔滔不绝地奔流,不禁叹道:“逝者如斯夫”,于是顿悟常中有变,变中有常,实际亲证了《易经》所示变与不变的辩证关系。这可能就是孔子证悟的实录。又如孔子受《易经》“日新之谓盛德”、“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以及六十四卦以“未济”一卦告终的启示,认识到事物永无完成之日,生化永无穷竭之时,而社会发展和人类进步也永无止境的道理。联系到人生的觉悟也要进进不已,因此他创新而不守故常、前进而不停步。如说“我学不厌而诲不倦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不知身之老也,不知年数之不足也,俛马日有孳孳,毙而后已。”(庞祝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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